宇文青

第二章

金光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头疼欲裂。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渐找回了神智。

 

“你终于醒了。”一个清澈中又略带甜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金光瑶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半趴在床边盯着他。

 

额角又是一阵抽痛，半晌，他才缓缓地道，“你是？”

 

“金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才短短几年就把前尘往事都抛诸脑后了。”少年懒洋洋地说道。

 

金光瑶抬眼望向他，对方虽然衣冠周正，剑眉星目，但脸上熟悉的笑容他绝不会弄错，“薛洋？”

 

“正是在下，”少年坐直了身子，“你刚刚元神归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金光瑶将双手举到眼前看了看，观音庙一役自己右臂已断，这具身体看来并不是自己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光瑶问道。

 

“说来话长，”薛洋道，“简单的说，就是我把你的魂魄转移到了这具身体之内。”

 

金光瑶愣了愣，惊异地道，“你居然成功了？”

 

自晓星尘魂魄碎裂后，薛洋就一直在四处寻找让他魂魄归位的方法。

 

他曾向金光瑶提出过一个设想，以晓星尘的品性，是绝对做不出主动夺舍之事，唯一的方法，就是“移魂”，将一个人魂魄，借助外力，完完全全地转移到另一人的体内。

 

或许是术业有专攻，金光瑶当时并未完全理解他的说辞，只是在物质上给予了支持。

 

最终义城事发，薛洋被苏涉带回时，已然回天乏术。

 

薛洋在临终之际将阴虎符交予他，让他将自己葬在炼尸场附近。

 

之后种种，风云变化莫测，金光瑶自顾不暇，也就没有再去看过薛洋。

 

 “我薛洋想做的事，怎么可能做不到，不过，”薛洋顿了顿，道，“没想到你最后居然会落得那般下场。”

 

“人算不如天算，那聂怀桑看似纯良居然心机如此深沉。”金光瑶无奈地道。

 

薛洋笑道，“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很是有趣，明明心狠手辣，却总是对帮过你的人留有一分莫名的期望。思思，聂二，蓝涣，最后你的惨死，这几个人可谓功不可没。”

 

金光瑶面色微讪，道，“也罢，就当是恩怨两清了。”

 

“不过我这次能救回你，蓝曦臣也帮了不少忙。”薛洋道。

 

“二哥？”金光瑶道，“他也知道此事？”

 

“这倒没有，”薛洋接着道，“你死后蓝曦臣性情大变，整日闭关清修，几乎不问世事，直到三年前他出关，居然做出了开棺度魂的决定。”

 

金光瑶闻言一怔，“开棺？那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可不是嘛，”薛洋起身给金光瑶倒了杯茶，递给他道，“多喝点水，你这身子现在虚弱的很。蓝启仁知道后胡子都气歪了，那蓝忘机整日和魏无羡厮混在一起，蓝曦臣又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按理说，金家式微，这百家统帅，也唯有姑苏蓝氏有资格继任，谁知蓝曦臣手就这样个拱手让给了聂怀桑。”

 

“二哥本就性情淡泊，不求名利，倒也可以理解。”

 

“此言差矣，”薛洋摇了摇手指，道：“你可知开棺度魂这事就是他用仙督之位换来的。”

 

“这怎么可能？”金光瑶扬了扬眉毛。

 

“呵呵，”薛洋笑道，“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他人传言，也许是有愧于你，也许是他本就不屑于这仙督之位，不过他倒是替你达成了一个心愿，他将你母亲的尸骨从聂怀桑那里要回来了，和你的尸骨一起葬在了寒室的后院。”

 

“看来我死后发生了不少事，”金光瑶怔了怔，半晌才继续道，“这具身体是谁的？”

 

“我表哥的，”薛洋道，“我这身子是彩衣镇镇长的孙子，年幼落水，魂魄离体时被我借尸还魂了，你嘛，天生魂魄有损，命中注定早夭，我干脆就助他一臂之力了。”

 

 “这样，”金光瑶探身从床边的矮几上把镜子拿了过来，了然道，“兄弟行事起来倒是方便多了。”

 

金光瑶正准备继续问，在看到镜子里的倒影时突然愣住了。

 

“……”金光瑶看了看薛洋，缓缓地道，“这是男的？”

 

“差不多吧。”薛洋有些心虚地说道。

 

“什么叫差不多？！”金光瑶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镜子，镜中的人肌肤白皙胜雪，朱唇轻抿，一双桃花眼星眸微转，波光滟潋，单单这么看上一眼就叫人心荡意牵，魂不守舍。

 

确认了自己的的确确是男的后，金光瑶皱着眉道，“罢了，先不谈这个，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你都回来了，这事还需要我操心吗？”薛洋歪着头笑道。

 

“这倒是，”金光瑶嘴角弯起，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出来混总要还的，你说是吧。”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薛洋将观音庙之后的事一一陈述给金光瑶，两人促膝聊至傍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金光瑶看了看他，见他从容不怕地起身开门，便安下了心。

 

“月麟师弟，”门口一个身材修长相貌俊逸的青年微笑着道，“你哥哥恢复的怎么样了？”

 

“思追师兄，”薛洋像模像样地冲他作了个揖，道，“多谢师兄关心，哥哥今日刚刚苏醒，身子还比较虚弱，这些时日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同门，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对了，”蓝思追往旁边站了站，将身后的蓝曦臣让了出来，“正好宗主今天得空，你哥哥也碰巧醒了，那就劳烦宗主帮忙看下。”

 

薛洋愣了下，忙向蓝曦臣欠了欠身，道，“见过宗主。”

 

“不必多礼。”蓝曦臣眉宇中仍是一派平和清煦，只是那抹曾经长久挂在嘴角的笑容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师弟，既然宗主来了，我们就先出去吧，不要打搅他们疗伤。”蓝思追道。

 

“好。”薛洋回头看了看金光瑶，只得祈祷他自求多福了。

 

对蓝曦臣而言，时光荏苒，一晃已是十载，但对金光瑶而言，往昔种种依旧历历在目。

 

想到蓝曦臣刺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剑，心中的愤恨和酸楚几乎让他的表情失控。

 

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年，金光瑶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干脆收起了一贯的笑容，用清淡的声音简短地道，“劳烦蓝宗主了。”

 

蓝曦臣握住他的手腕，缓缓地渡了一道真气过去，在他体内四处查探。

 

移魂不同于夺舍，亦不同于献舍，薛洋于此道算是开山鼻祖，蓝曦臣只觉得他魂魄虚弱，但并无大的损伤，便除下鞋袜，盘膝坐在床上，将掌心抵在他的背心，缓缓地将灵力传送过去。

 

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传送到体内，金光瑶心中五味杂陈。

 

金光瑶素知他这位二哥在助人方面从不藏私，一向尽心尽力，这次也如是，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蓝曦臣才缓缓地撤回了灵力。

 

金光瑶活动了下四肢，比起刚苏醒的时候，现下的情况实在是好了太多。

 

他回头看了眼蓝曦臣，近在咫尺的距离令他心头微微一颤，“蓝宗主，辛苦了。”

 

“无妨，你好生修养，”蓝曦臣整了整衣衫，道，“我随后让厨房给你送些滋补的药汤，你按时服用，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金光瑶又道了声谢，注视着蓝曦臣的背影消失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