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青

第五章

 

金光瑶前世终日忙地脚不沾地，像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太久没有尝试过了。

 

薛洋聪明活泼，各种俏皮话层出不穷，虽是旁系所出，但姑苏蓝氏本就不像其他家族一样等级森严，因此在同龄人中混的风生水起。

 

听说他哥哥身体康复了，不少姑苏蓝氏的子弟空闲时都会带着食材药品来探望他们。

 

金光瑶也就乐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屋子里安心疗养，唯一出门的机会就是隔一天去一次冷泉。

 

金光瑶前世颇爱字画，金光善越是瞧不起的东西，他越是要做到极致。

 

姑苏蓝氏别的不多，纸墨笔砚倒是随处可见。

 

近日，薛洋和蓝家一众小辈外出夜猎，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

 

入夜，金光瑶闲来无事，在书房内室研了一盒墨，提笔勾勒起了一副鸳鸯戏水图。

 

他的画风细腻雅致，一笔一划皆栩栩如生。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瑶放下笔，端起茶水正准备休息片刻，突然瞟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金光瑶吓得手一抖，杯子差点滑落在地。

 

一只手迅速稳稳地托住了杯底，蓝曦臣歉意地道，“抱歉，我敲门见没人应答，却又见屋内有烛火，本想喊你，可见你那么投入，就没有打扰。”

 

金光瑶把杯子放下，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这次真是大意了，自己前世和蓝曦臣相交甚笃，画风走笔他可是相当地熟识，希望自己这幅画莫要引他生疑才好。

 

“无妨，是我太过投入了，”金光瑶微笑着回道，“不知蓝宗主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他起身挡住了那副画，率先走出了书房，想尽快带他走出这个房间，蓝曦臣也没有追问，跟着他走了出来。

 

“思追他们这几日外出夜猎，怕你饿着，便托付我照看些。”

 

“……”金光瑶决定明天一定要自己去食堂吃饭，“真是太劳烦蓝宗主了。”

 

“正好我也要前来看看你的恢复状况，”蓝曦臣说道，“你先把饭菜吃了，已经放了些时候了，再不吃就凉了。”

 

“好，”金光瑶从食盒中取出饭菜，姑苏蓝氏的饭菜和金麟台的俨然两种风格，清汤寡水的让人丝毫没有食欲，但对身体却是一等一的好，“蓝宗主吃过了没？”

 

金光瑶本是随口一问，没料到蓝曦臣居然回他，“还未。”

 

他盛饭的手兀地一僵，只得尴尬地放下碗筷，起身为蓝曦臣又取了一副碗筷。

 

回来时，桌上的菜碟已经摆放妥当，他的碗里也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前世的他可谓百般逢迎，千般伶俐，万般手段，此时的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甘，自己曲意逢迎了一辈子，最终落得恶名傍身万人唾骂的境地，而面前这人，自己真心以待的人，却亲手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他不由地想起昨晚那个不可思议的春梦，不知蓝曦臣可曾后悔过杀他，如果重来一次，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思及此，他抬头望了过去，蓝曦臣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扒着饭。

 

金光瑶忍不住问道，“蓝宗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蓝曦臣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不知该如何处理为好。”

 

“什么事？”金光瑶好奇地问道，“不知在下可否为蓝宗主分忧？”

 

蓝曦臣想了想，道，“蓝瑾公子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金光瑶愣了下，没想到蓝曦臣会问这种问题，难道这万年不开窍的木头也会有为感情烦恼的一天？

 

“嗯。”蓝曦臣轻啜了口茶水，抬眸望向金光瑶。

 

若说喜欢，秦愫应该算是吧，金光瑶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有过。”

 

“对方是怎样的人呢？”蓝曦臣追问道。

 

“知书达理，蕙质兰心。”金光瑶回道。

 

蓝曦臣垂下眸，思考了片刻，缓缓地道，“蓝瑾公子觉得，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呢？”

 

金光瑶侧着头，调笑道，“蓝宗主莫非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不过喜欢和爱是有分别的，最简单的，就是喜欢一个人，当你们好久不见，你会突然想起他，若是你爱一个人，你会天天想着他。”

 

蓝曦臣握着杯托的手微微颤抖了下，沉默着没有回答。

 

见他不答，金光瑶也就很识相的没有多问了。

 

用完晚膳，金光瑶正准备收拾碗筷，蓝曦臣却抢先一步，连并他之后另拿出的一副碗筷也一股脑儿地装进了食盒里。

 

金光瑶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蓝曦臣却恍若未觉，径直走到床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帮你调息下身体再回去。”

 

金光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姑苏蓝氏向来亥时息，卯时起，蓝曦臣身为家主，更是以身作则，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延误。

 

现在算起来戍时已过，的确是要抓紧时间了。

 

金光瑶除下外衫，只留下薄薄的里衣。

 

蓝曦臣双掌贴在他的背心，热得有些发烫。

 

蓝曦臣看着眼前瘦削的背影，心中满是悔恨，如果时间能够回溯，他一定不会刺出那一剑。

 

这些年，自己一直在思考当初如何狠下心来对眼前这个视若珍宝的人下了杀手。

 

记得观音庙一役后的第一次清谈会，一位小门派的宗主上前阿谀逢迎，“蓝宗主此次大义灭亲，除去金光瑶此等败类，还修真界一个清净，实属震古烁今的丰功伟绩！”

 

蓝曦臣闻言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色变得惨白。

 

那人见蓝曦臣神色不渝，匆忙跑走了。

 

连最后姑苏蓝氏的总结，都是交由蓝启仁发言。

 

回去后，自己不可避免地被蓝启仁狠批了一顿。

 

那也是他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都只能浅眠，半梦半醒间总会忽然惊醒。

 

直到后来忘机给他送来了一个奇异的香炉，说一旦点燃香炉，自己和无羡便会无端地被吸入梦中，希望他能破解其中缘由。

 

蓝曦臣尝试数日后，除了每逢入梦便会将他吸引至一处金星雪浪的花海中，其他并无异常。

 

时间久了，他对其居然产生了依赖，唯有在安魂香的帮助下才能得以安睡。

 

那晚梦境之后，他又就此事详细问了下忘机，再加上这几日的观察，他已经可以确信眼前这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义弟。

 

只是，自己当初那一剑伤透了阿瑶的心，如今不知该如何挽回才好。